仅只一次的“上海节”
1934年,蒋介石发起“新生活运动”,推广于全国各地,上海相应也成立了新生活运动促进会。在这一大背景下,上海市政府定1935年为“社会建设年”,是年4月初确定了本年社会建设应办理的各项大事。在这些大事中,有一项是要设立一个地方节――上海市节和创作一首市歌。
5月13日,在市政府的会议上,市长吴铁城对此事作了很为明确的阐述。他说,社会建设与其他的建设不同,除重视物质建设外,尚须注重精神建设。他直接将焦点集中到移风易俗问题上,在批评上海地区“求神问卜、迎神赛会、烧肉香、发天饷”等陋习的同时,呼吁对“那些违背时代精神,有碍社会进步的风俗,我们一定要想法改良它,甚至铲除它。”在方法上,他提出应“寓教于乐”,这就是:“规定一个上海节,使全市市民,在这一天内,无论男女老幼贫富,大家都来共同娱乐,在娱乐之中,提倡劝农、劝工、劝学、劝商,以及勤俭和读书等精神,使娱乐成为有意义的娱乐,使娱乐民众化、社会化、教育化;同时我们还要制上海市市歌,给全上海市市民歌唱,使弥漫都市的靡靡之音改换过来,使全市市民热烈的情绪,焕发起来,使消沉苦闷的社会一变而为活泼快乐的社会。”
在这次市政府会议的当日,报纸登载了市政府征求市节日期(须说明理由)、市歌歌词的通告,还规定了奖励的办法。
截至6月30日下限,市政府一共收到了应征函200多封,有一首歌曲似比较可取,至于上海节的日期则有各种各样的意见,其中一种意见是认为3月21日北伐军“光复”上海的纪念日是一个较为理想的日子。
此事事关重大,正处于内外患日重一日的市政府,对此“尚须考虑”,故未能作出决定。这事就这么耽搁下来。
直到第二年的6月,市参议会正式开会讨论“上海节”的议案,结果一致议决 3月21 日应作为上海节之举行日。其时江湾市中心区的市政府新厦、上海市图书馆、上海市博物馆、上海市体育场、上海市医院等主体设施都已建成,新区雄貌已现,参议会建议在节日期间,应充分利用这些设施举办展览会、运动会、游艺会等,以扩大影响。市政府在7月讨论参议会的这个提案,议决此事由社会局会同教育局、公安局、市通志馆再一起商定。
经这些机构商讨,再经市政府通过,3月21 日之作为上海接的庆祝日,便最终确定下来,但这时早已跨入1937年。庆祝日已近在眼前了。
3月13日,市政府匆忙召集本市的一些重要机关、公团,在八仙桥青年会举行茶话会,为“上海节”的举办方法吸收意见。应邀参加的机关、公团有:市党部、新运促进会、凇沪警备司令部、市参议会、社会局、工务局、公用局、警察局、统税局、两路管理局、高二分院、高三分院、银行公会、钱业公会、市商会、总工会、市农会、市妇女会、市教育会、市民提倡国货会、正谊社、国民集训会、公民训练处、各区市政委员办事处等。
首由会议主席,市政府第一科科长李太超报告,他在介绍了有关上海节的发起情况后,说:“本年因时间关系,未能大规模举办,但仍望诸君各抒所见,择其轻而易举者先行作一试办,其目的盖在繁荣市面也。”对上海节的发起和确立,为各界所一致赞同,其必对上海城市和社会的发展会有所推进。会上各代表畅所欲言,纷纷献计献策。市商会代表发表意见说:上海节应举办革命史迹展览,“盖是日国民革命军克服本市之日,理应作革命光荣之回忆”;第一特区市民联合会代表建议:为发扬爱国精神,是日拟举行大规模的国货汽车游行;江湾市政委员办事处代表希望:节日中,各花园及其他游览场所能一律开放,使邻近民众可往畅游。有其他代表附议,并要求所有公共场所能一律开放;新运促进会代表提议:节日在市体育场可举行大规模的业余运动会;教育会代表提出:全市各商店拟一律来个大减价。又有其他代表请求:市办的公共汽车、轮渡及华商电车也一律减价;市农会代表建议:是日各乡区开设杂用物临时商场,以活跃农村生活;地方协会代表提出,可举行婴孩比赛和敬老会;童子军等理事会希望上海有市歌、市色、市花等,使上海的形象更富特色。
3月15日上午,市政府在大礼堂举行会议,吴铁城市长在会上作长篇演说,谈 “上海节”的意义及其实施方法,是为对上海节的一个更详明的阐述。他说到:
举行上海节的办法,共定为16项,具体为:
1,光复纪念展览会,举办地点:龙华或高昌庙,办法:由市党部、市政府召集有关机关、团体举办之;
2,农业出品展览会(附设农业用品市场),举办地点:江湾区,办法:由市社会局、市农会联合召集各乡区领袖、市政委员及有关公司商号举办之;
3,学校劳作展览会,举办地点:沪南区,办法:由社会局、市教育会联合召集各学校举办之;
4,手工业展览会(附设手工业出品市场),举办地点:闸北及沪南两处,办法:由社会局、市商会、总工会、联合召集各业领袖分别举办之;
5,卫生展览会,举办地点:各区每年轮流举行,办法:由卫生局召集有关系团体举办之;
6,园艺展览会(附设园艺市场),举办地点:浦东及龙华两处,办法:由社会局联合花市同业公会,与园艺有关各团体、商号园主举办之;
以上各展览会展览日期,自上海节(3月21日起),得延长一星期为止。
7,上海节举办期间,开放公共场所,办法:由社会局通知各机关、团体(军警机关除外);
8,酌量减低交通车辆、轮船价目,办法:由社会局、公用局、市商会联合召集有关各公司、商号实行;
9,公司、商号酌量减价,办法:由社会局、市商会联合召集各业一致实行;
10,请本市邮局于邮件上一律加盖“上海节”木戮,以光宣传,办法:由市政府函商办理;
11,请各报为上海节发行特刊,办法:由市政府函商办理;
12,制定上海节纪念章,办法:由市政府制定式样,各商号均得发售;
13,制定市歌、市花、市旗、市色,办法:由市政府征选决定公布,各商号均得发售;
14,改革各处赛会、庙会等迷信风俗,办法:由社会局召集有关方面商议将所有各处各时期赛会、庙会市场及合于劝工、劝农、劝商、劝学等善良习惯的一律移改于三月二十一日上海节在各展览会地点举行之,凡涉于神权迷信者一律禁止;
15,编订上海节教材,办法:由社会局规定通饬各学校编入教程;
16,上海节时各学校举行纪念会,办法:由社会局通饬各校遵照。
16条办法的后边,特地还加了一个附言:所有本年不及筹备者,定自二十七年(1938
年)起实行。
以上的16项办法,充分吸收了社会各界的意见,可谓制定得很为完备。只是这次的上海节上阵仓促,节日就在眼前,已没有时间和力量做较多的准备。故这些办法除少数以外,确实如最后所说的“不及筹备者”,只能待来年再具体实行了。事实上,以这16项的办法衡量,1937年的上海节,活动远远谈不上丰富和多彩。
不过作为一个节日,自还有一番热闹。
3月21日,全市放假。按市政府社会局发出的布告,市内一律挂旗,以志庆祝,于是全市各机关、学校、团体、工厂、商号、沿街住户等都挂起了国旗,只见到处都是旗帜招展,耀人眼目,仅此一项就让人觉得是在过节了。市政府又规定全市政府所属的公共场所全日对外免费开放,于是江湾市中心区的各机关,如市政府新厦、市政府各局局所、市图书馆、市博物馆、市航空协会,还有南市的民众教育馆等一律任市民进入,自由参观、游览。华商公共汽车公司,在南市和闸北都增派专车,增加临时班次,闸北方面还发售自北站至江湾市政府的减价来回票,以方便市民前往市中心区。
与其他市级的大庆不一样,这次的上海节市政府不举行行政性的典礼,全以市民观光活动为主,上述处所和其他的一些地方就是市民蜂拥而去之地,其中,又以三处场所最为热闹或精彩:
1,上海博物馆
上海博物馆是上海最大的一座市级博物馆,新建于1935年,其建筑为一幢古城状的具有民族风格的宏伟大厦。对上海许多市民来说,因其位于江湾的市中心区内,路途较远,还未来得及涉足。上海节该馆的免费开放和公交车辆的减价,不免为市民提供了一个契机,启动了他们远道而往的兴趣。在此,当然不仅是游一个场所,附带还可观光其他的机关。
这天的天气又极佳,于是江湾道上,络绎不绝。博物馆于9时半对外开放,但很早就已有人候在门口或在附近漫步了。待大门一开,人群如潮而入。参观者一方面是来看展出物,另一方面是来看这座闻名的建筑的,他们从外到内,从下到上,来回观察,很有兴味。到下午1点时,馆中的参观者已达3000人以上,大有水泄不通的感觉。外面的人员继续还在源源不断地进入,馆方和前来维持秩序的警士为怕发生意外,只得采用分批进门的方法,以限制馆内人数。
至傍晚闭门时,根据统计,是日到馆参观的观众,中国人计8882人;外国人为1029人,总共达到9911人,这是当年一月开放以来的最高记录。
2,公私立中小学校劳作展览会
由市社会局主办。上海节计划要举办的展览会有多个,但这一年实际仅开办了这一个。
之所以先开办这一展览会,除了有一定的基础条件外,市政府认为:“因为我们现在感觉教育一定要与生活相符,希望各校所施的、学生所受的教育,一定要与他将来实际生活需要的技能相符”,“知识、体力都重要,但特别重要的是劳作,劳作是生活的必要条件”,“我们现在重视劳作,即要把科举时代只重书本知识的思想转变过来,故在上海节开始的第一年,举行此会,知道教育的新的意义。”
展览会的会场设在中华路、蓬莱路口的西成小学内。上午9时举行开幕典礼。由社会局局长潘公展等先致词,阐述此展览会的特别意义。9时半对外公开展览。是次展览会仅从16日开始筹备,然却也成规模。计参展的学校共有53个,其中市立中学、师范5所,市立小学36所、私立中学、师范4所,私立小学8所。展览品共12732件,其中市立中学、师范2407件,市立小学8304件、私立中学、师范734件,私立小学1287所。
全部作品陈列在19个教室内。这些作品有用金属制作的,有木制的、竹制的,藤制的等等。门类分缝纫、刺绣、编织、科学、仪器、生物、农艺、标本、体育、教具等多样。其中不乏构思巧妙之作和造制精美之品,如巽兴小学的“国防阵线”模型,很有气概;新陆师范的农作标本,丰富多彩;其他敬业中学的理化教具,吴淞中学的生物标本,务本、爱群、南洋等女校的编织刺绣,和安小学的竹刻,万竹小学的粘工,唐湾中学的运动场、动物园模型,振西小学的“国防单元”模型等,都很精彩。
这样的展览为前所未见,一方面显示了学生的智力和能力,另一方面也可启发儿童和少年的智力和能力。故学生和带着孩子来参观的家庭,源源而来。因场地太小,颇显拥挤。
3,市立民众教育馆
市立民众教育馆是供大众文化娱乐的一个公共场所,附有园林,位在旧城的西门内,即原来的文庙之地。
3月21日在该馆内举行了上海节的扩大纪念会。在布置一新的演讲厅里,聚集了约一千多的听众。
先由会议的主席、教育馆馆长徐则骧作简要的报告,然后由沪上名流章渊若博士演讲,他称,纪念上海节有四大意义:一,革命的意义,包含光复纪念、新中国建设的起点、现代化进展的开始;二,社会的意义,他说变政先须变俗,故要改良风俗、推行新生活运动等;三,教育的意义,内容包含娱教于乐、破除迷信,提倡活泼奋发的启蒙运动、乐观向上的精神;四,自立的意义,今后要唤起自立的精神,如吴铁城市长号召的劝农、劝工、劝商、劝学等,全市市民均应一致遵行。
1937年的上海节, 除了开放政府主管的公共场所,让市民自由参观外,其他社会性的大活动,如上所见,少得可怜。这次的上海节总体上显得比较简单。市政府还来不及动员和发挥社会各界的力量,举办各种各样的活动来广泛地实施庆祝和宣传。从本意上来说,1937年市政府主要还是想快速推出上海节,为上海确定一个特别的地方性节日。至于大规模地开展和纪念这个节日,将留待下一年,即1938年再去进行。到1938年的3月,将有一年的时间,可以充分地进行筹备。市政府对此是有信心,也是认真的,它预先设想和决定的16项上海节操作办法,就体现了这一点。
可惜上海节生不逢时,在其诞生和举办后的5个月,八一三事变在上海爆发,市政府被迫撤离,华界竟沦陷于敌人铁蹄之下。到1938年的3月,上海节自然也就无可操办,也无人提起。在以后,上海风风雨雨,坎坎坷坷,这样的节日也就再未能重新恢复。1937年带着良好意愿发起的上海节,终于成了上海历史上的一现昙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