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老城厢走马观花记
与租界里熙熙攘攘的人群、直冲云霄的高楼大厦和人力车、马车拥挤不堪的街道对应,还有另一个上海,那就是老城厢,它是连接东方和西方摩登的纽带。在这里,马车根本不见踪影,人力车也很少,而房屋几乎都是两层,有将近30万的生灵栖息其间。虽然与法租界仅一步之遥,但外国人不能控制这个地区,其生活与租界有天壤之别。
除靠近黄浦江边有宽阔的护城河外,老城厢被高约30英尺城墙所围。城墙约有10英尺厚,共有7个供人进出的城门。这些城门中最大、最雄伟、过去也是最重要的是大南门,但是昔日的辉煌随着租界在其对面崛起而一去不复返了。现在老城厢最繁忙的出入日是北门,位于法租界主干大道天主堂街(今四川南路)的尽头。造访老城厢者一般通过这个门出入,由于它比较狭小,有时挤得水泄不通。
通过城门后(城门每晚10点关闭),造访者便进入了一个宽仅约12英尺的狭窄街道,铺着红色花岗岩石板,踏上去有咚咚的回声。一条小河穿过并环绕整个城厢,水因潮涨而高,潮落而低,尽管充塞着各种垃圾。
与大多数欧洲城镇一样,房屋的底层是商店,但是没有大的玻璃橱窗将商品更好地展示出来。实际上,橱窗是不必要的,因为商品全部开架,在街上就可以完全看清所卖的东西。衔道被屋檐遮盖得严严实实,偶尔透射进来的稍许光亮也被巨大的招牌遮挡,每个商店前面都挂有招牌,就像那些过时的小旅馆一样。道路本来已经够拥挤了,路人行走之难又因挑夫和轿夫而雪上加霜。他们什么都挑、什么都抬,竹扁担挑的可能是水桶,是竹篮,有时甚至是轿子,里面坐着肥胖的男人或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他们有可能将道路全部堵塞。
从街道第一个路口右转,马上会看到一条宽一点的街道。此街之宽,是因为有一条大点的小河在路中间流淌。这条溪沟起着洗涤和丢弃废物的双重作用,一头被屠宰的猪堂而皇之地摆在屠户的门前,猪血下水顺着小河缓缓流走。
跨过一座桥,再迈过另一条街道,声名遐迩的茶园出现在眼前。这里有一个相当宽阔的广场,杂技演员和魔术师们可以在这里展示他们的才华,毫元疑问,乞丐们也必定夹杂其间。广场上有一个小湖,湖中不远处似乎覆盖了一层绿色的稀泥,但近观原来仅仅是些杂草。湖中央有一座茶馆(即今湖心亭茶馆),进去需走一座之字形桥,它蜿蜒曲折,覆盖了湖区的绝大部分。这座桥有花岗岩的桥墩、花岗岩石板铺成的走道、木质的栏杆,连茶馆的底座也是花岗岩的,虽然房子本身是八角形的两层木结构。
离湖不远就是官吏们的花园(即豫园),只对官员开放,当然只要给看门人一些贿赂,外国人也是可以进去的。花园是老城厢最有名的去处,它表明中国人也有艺术修养,因为它所体现的美感,不是肤浅的知识所能表达的。首先映入眼帘的亭子,从其本身看是足够精美的,但并不能引起特别注意,因为花园实在是一个艺术的造物。从亭子看过去,好像是一片石林,其间棕榈树、柳树、蕨类植物和青草像喷泉一样涌出。乱石嶙峋的石林,像地震时被掀起似的,最高处是一个小巧玲珑的原木亭子。入花园深处,一个水池陡然显现,栏杆是石灰岩石做成的。进―步探幽觅趣,会发现精巧的隐藏小道,有的是此路不通,有的环来绕去,像个迷宫。突然,石林中的一个原木楼梯出现了,随着它不断向上盘旋,终点居然是那个可望而不可即的原木亭子,在这里可以俯瞰整座都市,包括租界。
花园里有一两条小路可通到城隍庙,庙里有各种各样的神或者被中国人称作菩萨的塑像,可以看到求神拜佛的人在他们特别感兴趣的神像前磕头。参观者穿梭于各个房间,可以自由吸烟,没有禁令,这是中国人对他们的神像没有特殊敬意的证据。虽然有各式各样、大小不一的菩萨,但他们最看重的是城隍―――个形象高大、面目较丑的偶像,端坐在镀金的宝座上。在同一房间有两艘破旧的战船,据说属于城隍,但是如果船员们的才能与城隍相称,他们需要的应该仅仅是船长。只要花上一小笔香火钱,和尚(应为道士)们就可以为你焚烧足够数量的纸钱,这将给你带来一整年的好运。纸钱是用金色或银色的纸折叠成鞋状的银锭。
知县衙门离城隍庙不远,但道路十分曲折,且颇显龌龊。县衙大门内有一大庭院,尽头是公廨,知县在此断案。公廨像一个戏台,而庭院像观众席。知县坐在一突出的高台上,屋顶有龙的图案,在他背后的墙上也绘有神�,面前是片开阔地。庭院的边上是县官的公事房、警卫室和监狱。人口处有一个大的囚笼,从外部的每个角度都可以看到里面监禁的犯人。每年的1月至10月,共有3次可以看到一些被判处死刑的倒霉蛋装在狭小的木囚笼里,囚笼上面是块木板,木板上有个洞,脑袋从这里钻出来,迫使犯人不得不踮着脚站着,不然的话就会被勒死。执法场在南门附近,离衙门约一英里。所有的死刑要经总督批准。许多囚犯关押的地方并不比马厩好,所以这些倒霉的人们在那里的日子是悲惨的。只要付得起钱,犯人们可以得到他想要的任何东西。
东门附近是道台衙门,是城墙内最好的住宅,还作了颇具艺术情调的布置,有人造假山、密集的小树丛和池塘。在道台很少驻足的私人宅院附近,有座豪华的皇帝行宫。
上海是中国最富庶的城市之―,许多商店堆满了价值连城的丝绸和珠宝,在这方面只有广东才能与之媲美。虽然在遭受八国联军劫掠之前,天津曾被公认是中国最富有的城市。上海以前仅是座三流城市,该地区的中心在苏州。近年来,沿黄浦江一侧的上海老城厢的发展突破了城墙的藩篱,该地以华界外滩著称。去年年初,(华界)市政当局计划将自来水引人城墙内,并与造船厂签订合同,铺设水管和建造水塔。水塔已经竣工,但铺设水管因资金缺乏而停工,结果是那些粗大的水管被搁置在狭窄的街道上,将老城厢的主要通道都阻塞了。幸运的是,原由造船厂承建的工程已交由另一家公司续建,竣工之后,将极大地改善老城厢的卫生状况。
(摘译自 Shanghai by Night and Day,作者佚名,英文文汇报社,1914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