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著名经济学家,上海社会科学院原院长张仲礼同志,因病医治无效,于2015年9月19日16时40分在上海逝世,享年95岁。本所特重刊此文,以缅怀德高望重的老院长。本文经张院长审阅,2004年首发于《史林》口述史增刊。
[整理者按]本次专访于2004年2月在张先生办公室进行。为便于阅读,整理时略去采访者问话, 以被访者回忆录形式发表。
我读初小是在和安小学,高小转学到南洋模范附属小学。那个时候我家住在新闸路成都路,和安小学就在成都路上。它原来是一个民办学校,校长是个老教育家[3]。学校改为市立后,市教育局派下来一个新校长,是国民党的人。当时学校里有些老师不赞成,为此还闹过一点风潮,顶了一阵子。当然没有用。新的校长来了以后,有的小孩子听说老师反对他,就支持老师,用小的石子去扔他。还停了一阵子课。那个时候我就在这个小学,亲眼看见的。因为小学生年龄太小,那个校长并没有处分他们。这个风潮大概至少延续了几个星期,我那时虽然人很小,印象却是很深的。
我进小学的年龄比一般的小孩子要小。一般的小孩进小学是实足年龄6岁,我是虚岁6岁,实足年龄只有5岁。而且上小学以前我没有进过幼儿园[4],一下子就进小学,缺乏一个过渡。好在我比较喜欢读书学习,并没有感觉什么不习惯,但有时候毕竟稍微有点困难。特别是刚开始读一年级的时候,好像有点跟不上。我的老师了解情况后,有时就特地在放学以后把我一个人留下来,进行专门辅导。这位老师认真、负责的态度,给我留下了比较深的印象。
和安初小四年毕业后,我转学到了南模读高小。之所以如此选择,主要是考虑南模教育质量比较高。印象中,当时转学好像没有参加过什么转学考试。国民政府时期对于学校的课程安排有的是统一的。有些学校,尤其是名校,质量确实高一些,课本还是一样的,主要是教得不一样。所以学生转学一般没有太大的不适应。我在南模的时候,南模校园就在交大里面。因此交大有些活动我们小学生也有可能看到。例如足球比赛,大家都可以去看。记得有一次暨南大学和交大举行足球比赛,输掉了,给暨南大学踢了个10比0。队员不高兴了,差一点打起来。结果大概没有打。这个印象比较深。小学生和中学生、大学生都在一个校园里, 现在这样的学校恐怕不大有了。
南模是住宿学校,学生回家次数比较少。几个星期回家一次我倒是记不清了,只记得往往是我家里人周末到学校来看我,不是我回去。和我同一宿舍的同学,他的父母经常来看望他。我就不一定,因为我家离学校比较远,母亲根本不来校,父亲来得多些,有时是哥哥来[5],但他们也要隔一两个礼拜才来一趟。刚开始住校的时候,见到周末人家家里有人来,我家没人来,不习惯,还哭了。后来当然渐渐也习惯了。在住宿生管理方面,南模的确比较严格。平时学生不能随意出校门,只能在校园里玩玩,锻炼锻炼,例如踢踢小皮球等。学校对学生的生活自理能力也比较注重,要求学生自己的毛巾、袜子等自己洗,重的、大的衣服和被单等,由家人带回去洗,洗干净再带来换,不来就没有洗换。
南模的班级规模不是很大,班里学生不是很多,一个班级一般不超过40个人,大多数是30多个。教室比较宽敞,房间比较大。我记得高小就是一人一个桌子,每一列之间都有走道。教室里面有没有专门给学生写写画画的小黑板?记不起了。学校里每个人都有自己可以放书的地方。
二 工部局育才公学[6]: 跳级读初中与高中毕业考第一
我在南模高小的时间并不长,大概半年左右吧。因为“一二八”战事爆发,南模又实在距离我家比较远,家人探望不便。育才公学就在山海关路,离我家比较近,它也办有附属高小,质量也不错。所以我便从南模转学到了育才,打算在育才完成高小学业。后来校方认为我成绩优秀,决定让我跳一级。这样我高小还没有毕业,就直接读初一了。前面提到我进小学已经比一般小孩早了一年,这样一跳级,造成中学时期我与同学的年龄差距更大了,同班同学总要比我大几岁。甚至有的大龄同学在初一都已经结婚了。当时学校在学生入学年龄管理方面比较有弹性,没有过于硬性的统一规定。
育才在座位安排方面主要是根据年龄和身高,尤其是一般教室,因为这些教室的课桌椅都是一样高低的。年龄小的坐在前面,年龄大的、身材高的坐在后面,看黑板就不会被前面人遮住。那时近视眼比较少,坐在后面看不清黑板的问题一点不严重。由于我年龄比较小,所以向来坐在比较前面,老师一看就看见了。育才还有一个阶梯教室,专门用来上物理化学课,老师在下边做示范实验的时候,所有的同学都能看得见。作为工部局所设学校之一[7],育才的办学条件很好,其教师的收入在当时上海中学当中可能是最高的,甚至比华人自办的一些小大学的教师工资还要多一点。有的外国教师还有汽车、房子等。因为工资高,所以育才的师资质量也比较高。中国教员中,有的曾经教过大学,有的是留学美国的,读过几年硕士的也愿意到这个地方来。育才的英文在中学校里是一流的。我们初中毕业的英文水平相当于一般的高中程度,两者之间要相差3年。到了高中阶段,我们都是直接看英文原版书籍了,如《金银岛》、《双城记》等等,一般学校的中学生是吃不消的。那个时候育才等工部局中学英语水平确实比现在的高,这是由特殊的社会环境造成的,不能对现在的学校要求这么高。
作息方面,上午休息一次。休息之前有两节课,休息之后有两节课。休息时间比较长,有20分钟。每一节课大概在3刻钟左右。高中、初中都是这样。打铃安排在开始上课和休息的时候以及最后结束的时候,两节课中间是不打铃的。但是那些老师一般都掌握得很好, 只有个别老师拖堂。我印象很深的是,有一个教我们中文的老先生,到了他上课的时间,教室里面一个外国老师讲不完,还要讲下去。他就不等在外面了,而是走进教室站在旁边,等着那个外国老师下去。因为这是他的上课时间。结果那个外国老师只能快点结束。在课间休息那段时间,同学一般要离开教室出去活动一下,有人愿意留在教室里好象也可以。休息时间学生自由活动,老师不管。好像也没有听说因此发生过什么伤害事件。那时学生少,整个学校才三百多人,中学6个班级,加附属高小2个班级。每年不会招太多新生。特别到高年级的时候人更少了,只出不进,插班是插不进去的,一方面是校方不欢迎、不接受,另一方面高年级再到育才插班的确也很难跟得上。早晨没有升旗仪式,但是全体师生要聚一下, 好像是不成文的规矩。有时早晨聚会时校长会来训话。校长不来讲的时候也要排队聚一下,一个一个班级按照顺序,由班长带队走进教室,每天这样。那个时候学生都是很规规矩矩的。齐步走的时候,都很正规的。
班长一般来说学习成绩比较好一点。班长的产生方面,老师有点启示,也有同学选举,两者结合。班长也可以换,不换的也有。有的学生确实是考试成绩一直很好,人也不错,大家没有意见,就一直连下去。班级里除了班长,没有其他学生干部,像那个课代表啊什么的也没有。也没有什么学校和家长的联系。所以到高中毕业的时候,我代表毕业班在毕业典礼上讲话,就说学校领导跟家长的交流、联系很少,应该改进。这不是我一个人的意见,事先我和同学们商量的时候,大家都表达了这样的意思。我讲完以后,前来参加毕业典礼的工部局外籍教育处长拍拍我的肩膀说,你讲得很好。但校长不高兴了, 他说你怎么早不跟我们通通气啊。现在想想也是,一般毕业生嘛在毕业典礼上总是讲几句好话,感谢老师,感谢校长。哪有像我这样讲的,何况还当着学校行政领导――工部局教育处长的面,事先也没有与学校领导通气。尽管我总的出发点是善意的批评,不是恶意的,毕竟还是让校领导很被动、下不来台。结果我们整个班级的毕业证书都被扣压了一阵子。当然后来还是发还给我们了。他不能不给我们,否则要影响我们考大学、找工作。这件事可以说是我作代表反映群众意见的第一次实践。
毕业典礼的时候,为什么没有推荐原来的那个老班长作为毕业生代表呢?因为我到了最后毕业考的时候考分比较高,超过了老班长。本来他一直考第一的,结果我变成了第一,大家就叫我作代表了。从毕业典礼前全班同学商量给校方提意见这件事,可以看出我们这个班级开始有点逆反心理了。这种逆反心理的表现还有很多。例如有一次,刚巧是五卅运动多少周年纪念,一个学生就写纪念五卅的作文,批评英国。教作文的那个英国老师看了之后大发脾气,把这篇作文撕坏了。结果引起我们全班同学一致抗议,英籍校长也出面批评那个英国老师(那时育才是中国人当副职)。那个英国老师自知理亏,后来只能将作文还给了那位同学。还有一次,我们班里有一个学生,就是那个原来的班长,他是杭州人。因为年龄比较大,还没毕业,父母就要他结婚。我们全班同学瞒着校方,都去杭州参加他的结婚典礼,没有一个人留在教室上课。等校方知道时,已经是既成事实了。我们觉得自己又不是做坏事,就是去杭州参加一下同学的婚礼,婚礼结束我们就回来了。而且第二天是周末,脱掉一天课,可以利用周末时间补回来嘛。要是事先请假的话,学校肯定不会同意的,那我们就去不成啦。
所以我们就来个先斩后奏。这些事情反映了我们这个班级同学一定程度上的逆反心理,但是我们平时一般都很遵守纪律、显得好像很规矩的,谁也没有想到我们竟然会为了参加同学的婚礼集体逃课。等我们回来,老师和校方也没有办法了。这件事情没有把我们怎么样。
我从小比较喜欢玩,在育才中学的时候也是这样,一放学就在家里附近踢小皮球。初中时我成绩还不突出。我同班一个同学,就是那个老班长,从一年级开始成绩一直是第一名, 结果到了高中最后毕业的时候,被我超过了。我是到了高中才开始发力的,小学、初中的时候喜欢玩。喜欢玩有一个好处,身体比较好。我的哥哥、妹妹都是生了肺病的,我在他们中间没有被传染到。这和我小时候喜欢玩、身体底子比较好有很大的关系。他们就是从学校到家里,从小用功读书、不喜欢活动。后来我的妹妹因为肺病,刚进高中就去世了。我哥哥总算病情发现得早,救过来了。我从他们身上,也看到了参加体育活动、锻炼身体的重要性。
后来我在圣约翰大学一开始选择读医预科,和这个也有一点关系。
育才中学里没有选修课,那个时候还没有做到。考试平时也有,作文经常就在课堂上当场做,不带回去。包括数学什么的有时候也是当场做。先生教一课,下面学生当场做,不要我们在家里做。这样老师可以了解学生真实的学习情况,学生的书包也不会装满作业带来带去地很重。即使有些回家作业,我们也都是自己做,自己磨练。因为平时一直自己独立完成作业,习惯了,所以对考试就不觉得紧张,期中、期末考试感觉和平常一样的,没有什么紧张。不紧张嘛反而好,确实能考出水平来。平时真的学了本事,考试时当然能够拿得出来。如果有的地方勉勉强强的好像会了,考试一紧张,反而倒不会了。
作文除了平时写,毕业的时候也要考。我记得高中毕业会考的时候也要考作文,考察学生的中文水平。作文主要是用白话文写的,有一点文言文,自然地运用到文章里。平时上国文课主要是做作文,古文也照样要读的。记得国文老师让我们做过的国文题目有“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等等。四书五经,我们都是在中学里读的。所以古文虽然不是我的特长,但至少当时教书的先生中有的也是前清的秀才什么的,可以直接受到一些传统文化的熏陶。英语课平时就是用英语讲授的,所以毕业考没有专门的听力与口试,主要考英语作文,也有阅读理解、问答题等等。关键看你读得懂读不懂。老师看得出来,如果根本没有读懂问题,怎么会做呢。读高二的时候,有一次学校组织高二、高三一起参加数学考试,结果我超过了高三的人,得了第一名,拿到数学奖。到了大学里,数学也是我的选科之一。
中学毕业的时候,先是学校考,再是工部局的四个中学一起会考,还有教育局组织的全市会考。总共要三考,但是都没有觉得有什么压力。这三个会考是有区别的。工部局的会考比较注重英语,而且面比较广,要考7、8种课,自然科学、人文科学,中文、英文都要考,要考几天。我大概7、8门里边,大部分成绩都是优秀,总的考试在自己学校里是最好的,大概说不定分数也是最高的。教育局组织的会考是以中文为主,考的门数反而没有工部局的中学会考这么多。育才学校自己的毕业考试倒也没有什么特别,反正高中三年上的课都要考。总计中学毕业要考三次,次数是多,但是学生并不觉得有什么样的负担。平时就比较习惯了,每个学期每门课程结束之前总要考试,习惯了就无所谓。
总的来看,中学阶段我们读书、考试没有什么紧张,活动机会也很多。有时候我们走出校门去参观工厂,有时候工部局乐队到我们中学来表演,介绍一些初步的、浅近的乐器知识,等于是音乐知识启蒙。也有体育课。课外作业不是很多,差不多每天大概花费1个小时吧。有时候我自己还喜欢去杜美路(今东湖路) 杜月笙公馆(现东湖宾馆) 附近的一个电影院看看外国原版影片,欣赏了电影,又提高了英语水平。因为那个时候原版电影下面没有任何中文字幕的,所以对于英语听力的提高确实很有帮助。
在外国的中小学里,学生教科书是各年级同学连下来使用的,书上不准许乱划。有的教科书隔几年后有点变化,新的教科书再一个一个年级地传下去。育才也是这样做的。育才的教科书,纸张、装帧都是很好的,初中开始就是用的精装本,学生对书籍也比较爱护。已经读过的教科书,不需要了,就传给下一个年级继续使用。当然隔几年也要换,新的教科书也采取各年级流传使用的方法,用几年都可以,充分利用。不大有人把学过的教科书放在家里留念,不给人家。这种教科书那个时候本来就是学校提供的,没有叫学生出过钱,所以实质上不是他自己私人的财产,是学校的财产。学生上学只交学费,没有另外的教科书费用,实际上包括在里面了,没有一项一项加起来的。 所以学费高一点。可能那些私立的学校不是这样,学费比这个低多了,但书费另外算。外国学校中小学很多都是像育才这样的,它没有另外的费用,都包括在学费里面了。
30年代育才学生一个学期的学费是40元,一般普通中学的学费一个学期只有20多元,30元不到。当时米只有5元钱一石。可见,育才的学费是比较贵的。部分学生家里很有钱。晚上放学的时候,校门口外面停着很多私人汽车。杜月笙的几个孩子都在育才读的,他们上学、放学来去的时候身边还有两个保镖陪着,怕被人绑架。实际上没有出这种事情,没人敢绑他们。平时他们这些人跟一般同学也来往。记得他的第二个胖胖的孩子,反正身边的零钱多了,休息的时候经常到学校小卖部买汽水,一瓶一瓶给同学喝,喝的人很多。这些东西对他来说不值钱。有时他还会把汽水撒到人家身上去玩,一半吃,一半被他浪费掉了,他也无所谓。反正他们家有钱,也不在乎。我们这些学生比较节约,不会去随便买什么零食。口渴了我们就去喝沙滤水,育才中学每一个楼面都有沙滤水,喝水很方便。
那个时候我们中午不在学校吃饭,大部分时间都是上半天课,打仗了嘛,从原来的校舍搬出来了。上课上到一半拉警报的情况比较少。刚开始的时候出过一点事情。包括国民党方面的飞机也来过的,有一次在大世界扔炸弹。国民党军队从南京撤退以后,反而没有事了,他们的飞机也不来了。战争期间的心理恐惧,当然有一点,不过还算好,我们学校是在租界。所以总的来说,影响不是太大。
三 圣约翰大学[8]: 从医预科到经济系
1937年,我从育才中学高中毕业,正好陈光甫办的上海商业储蓄银行到育才招人,我就被招去到它的虹口支行工作。不久“八一三” 打仗,银行就撤退了。虹口支行不能恢复, 我也就不待下去了。刚巧那时圣约翰大学招生,本来照理已经开学了,不招生了。因为打仗, 招生时间推迟了,所以我还来得及去报名。如果不是战争,我可能后来不一定进大学读书学习,而是中学毕业就直接参加工作了。
约大的入学考试有英文,中文也要考的。约大中文课也有。但除了中文课之外,其他的课都是以英文为主、用英文讲的,即使是中国老师,也是用英文讲。英语课教材有世界名著选读,教材有正式出版的,也有约大老师自己加的。老师额外增加的部分有的是自己印的,有的是要学生抄一点,或者要求看一点原版外国文学作品,自己去找。约大的学生来自不同的学校,象我们这样中学里就习惯直接英语教学的学生,对于大学的英语课学得比较轻松,巩固一下也有好处。有些中学来的学生英语程度不怎么样,对于他们来说,学习英语要花费更大的工夫。约大的中文课都是用中文上的,中文老师即使会说英语,也用中文上课。比如我们的中文老师黄嘉音,他是留学美国回来的,教现代文学,介绍新的文学流派和作品。虽然他英语说得很好,还是用中文讲课。我从中学到大学接受的都是双语教育,特别是有些课程由外国教师直接教学。这样的英文学习和训练,给我出国留学带来了很大的方便,可以直接进入专业学习阶段。不像有的学校毕业的学生,英文没有过关,到了美国一下子不能适应,说不来,听不懂,还要先花半年、一年去读语言。我们已经习惯了,语言上占了优势。
我的大学时期有些特殊情况,开始两年,没有在万航渡路原来的校舍里边上课。因为学校挨了两枚炮弹,虽然没有大的损失,但是不安全。所以头两年在南京东路慈淑大楼(后称大陆大楼,现南京东路新华书店所在地) 上课,两年后才回到万航渡路老校舍。在慈淑大楼上课时,大家都没有办法住校。后来回万航渡路校舍,我也没有住校。校方不要求学生一定得住校。因为学生比较多,学生都住校的话住不下。住宿的条件倒是不错的,两个人一间,蛮宽敞。我每天乘公共汽车到兆丰公园(现中山公园) 前门,然后绕着公园走到学校。也有同学专门买了门票从公园里穿过去上学,这样可以少走一点路。
圣约翰这个大学学科是比较全的,有工科、理科和文科。有些门类是特别的,如神学院, 但是它的学生很少。医科是圣约翰的强项之一,加上前面所述我兄妹曾患肺结核的事,使我对治病救人的医学深感兴趣,所以一开始选择读医科。后来发现医科课程比较多,如第一年医预科课程以理为主,物理、化学、生物等都要读。除了上午上课,下午还要做实验,自己看书只能安排在晚上。而我晚上是要到邮政局去工作的。因为我们家兄弟姐妹比较多,父亲虽然薪水在职员中比较高,孩子一多,家庭经济也有些紧张。所以我就考了邮政局,晚上在那里工作,白天到约大读书,等于是半工半读。邮政局有的老先生不愿意晚上工作,他就专门白天上班,我就专门做晚上的工作,很辛苦。我从中学毕业开始就一直在工作,没有停过。
那时候年轻,辛苦些身体也撑得住。但是如果继续读医科的话,时间上就不可避免地发生冲突。所以我第二年就正式转到经济系,这个系也是圣约翰强项之一,不过它的课程不象医科排得那么紧,这样我就可以比较从容地安排工作与学习的时间。而且经济系也实行学分制, 我在一年级上过的课它都承认,学分都算。当然比起从一年级就开始读经济系的同学,我付出了更大的努力。
当时转系是我自己提出来的。约大学生想转系完全可以提,学生在学习上有一定的主动性。学校还实行学分制,希望学生涉猎的面广一点,和现在一些大学不同。当时我的主科是经济,副科是社会,实际上我选修的面相当广。历史我也学,商法我也去学,社会学我也去学一点。甚至宗教课我也上过一个学期,尽管到了我们读大学的时候,约大的宗教课已经不是强迫的、必修的。这样广泛地涉猎各门课程,给我打下了比较广泛、扎实的知识基础,形成了比较开阔的学术眼界,对我后来的研究工作和社会工作都有很大帮助。譬如担任全国人大代表时[9],我的本行是经济,以经济为主的。但是我分在科教文卫体小组,对很多相关问题都要关心、思考,提出建议。我一共提了61个提案,涉及教育、文化、经济、司法、社会等各种问题。
在大学里我还有一点与众不同的是: 不会跳舞、从不跳舞。圣约翰大学不会跳舞的学生屈指可数。尽管学校里有交谊室等,提供社交、跳舞的场所。但是我晚上都要出去工作的, 没有时间学跳舞。到了美国以后也没有学会,到现在也没有学会。没有这个时间。约大有的校友并没有毕业,现在我们也承认他们是校友。大学里是学分制,读满多少学分、及格,就可以了。有的同学没毕业就离开学校参加工作了,或者是读读跟不上,离开了。总的来说约大是宽进严出。现在美国也是这样。
约大同学中后来在外交界的也有,像梁于藩,曾经是中国驻联合国大使,现在是上海国际问题研究所的顾问,他曾经担任过约大前一届上海校友会的会长。当然同学中在工商界的多一些。像荣毅仁。不过荣毅仁读书的时候本来倒是历史系的,结果因为他父亲的关系,参加了他父亲的事业。还有经叔平,上一届政协副主席、全国工商联的主席,现在是民生银行的行长、董事长,也是北京圣约翰校友会的会长。刘鸿生的第二个儿子刘念慈,也在圣约翰读过书。刘鸿生自己在校读了两年,后来捐钱造了学校的交谊室(就是原来我们社会科学院图书馆的一部分), 供大家打篮球、搞体育运动,也可以开会,开舞会。我们那时还有六三楼、罗氏图书馆等等。这些老的建筑现在基本上还保留着,后来插了一些新的建筑。校园里原来还有个小礼拜堂,现在不知拆掉没有。这个如果拆掉了真可惜,应该保留的。有的东西是损失了。例如校园进口处本来有一棵几百年的老树,“文革”期间被毁掉了,因为有的人不懂,施肥施得太多,把树给烧焦了,很可惜的,几百年的老树啦。当时约大校园是不错的。1958年上海社会科学院就在圣约翰的校园里开始创立,我那年刚从国外回来,就是在那里报到的,然后到经济所工作。本来圣约翰校园是由华东政法学院1952年开始接收的,后来他们学校被并掉了,我们社会科学院就在那里筹建。1978年华东政法学院恢复,我们就到了淮海路这里,把那里让掉了,给了华东政法学院。
约大的外籍教师除了上课,与中国学生也有一些接触。住校的学生他们接触更方便些。教师、校长都还是相当节俭的。卜舫济[10]一直到1940年大概还在校。他倒是有点先见之明, 珍珠港事变、太平洋战争一打,他就走了,让他儿子呆下来。结果儿子吃苦了,被关到集中营去了,以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的。卜舫济中文也能够讲,这么多年在中国呆下来了嘛。他还写过一部《上海史》。他上不上课我记不清楚,不过我听过他的讲话,是在新生入学的时候,他作为校长发表讲话,都是用英文讲。他有几次表现不太好,因阻止中国师生纪念五卅运动与之发生冲突,更是导致了学校的分裂,一部分教师、学生离开约大,另外成立了光华大学。但是后来卜舫济还是同意约大去国民政府登记,办学方面也有改变,例如我们那个时候宗教课已经从必修课改成了选修课。
约大同学中参加教会的不多。我们曾经在星期天去它的难民学校帮助一起上过课,好像在女中的校址。我自己是一天到晚不停的,包括后来大学毕业参加工作了也是这样,白天教书,晚上还是在邮政局。一个人要做3份工作,或者甚至有的时候兼4份工作。从早上8点钟离开家门,到晚上10点多钟、11点钟才回家。这个也是锻炼啊,锻炼锻炼也好。后来到了美国,我晚上也是加班干。一方面,开始是靠了国民政府的考试过去的,这样自己支付的费用比较少一点, 旅费什么的可以用官价兑换,与黑市价相差起码一倍。一到了美国就发现可以申请奖学金, 我就申请,通过了,所以学费从来不用自己交。隔两个月后,华盛顿大学的远东研究所要扩大,专门有项目,我就参加了,等于也是半工半读,差不多有半天要在研究所做点事情。到了第二年,我很快地硕士毕业以后,他们要留我下来,一边读博士,一边工作,读书时间稍微拖长一点。所以我博士读了5年。1947年拿到硕士,19481年开始读博士,1953年拿到博士学位。我在美国的学习、工作机会和中学、大学打好的基础很有关系。后来我教书、做研究,始终没有脱离英语,这和我的英语基础有关; 我写的书中统计表格很多,这和我的数学基础有关。中学、大学有一个好的基础是很重要的。
四 单车骑行,一日数校兼教职
我最早开始出去给学生上课是高中毕业之后。第一次出去上课没有什么紧张,自己觉得有信心,因为学生都很安静,对我讲课都能够接受。我的胆子应该说是大的,什么事情都敢去闯。在国外也是这样的。上海的一些小学、中学、大学,我都教过,有时候去夜校,有时候去职工夜校,有时候去难民学校。抗战当中,上海一度成为孤岛,租界里的人反而多起来了,也有很多难民。给难民上课有的时候有一点点教材,有的时候就是自由地讲。当时租界外面在打仗,租界里面我们还在讲抗日的精神。实际上难民学校举办者倒也不一定要我这样宣传,是我自己结合形势发挥,孩子们也很喜欢听。
我从中学毕业开始,经常晚上工作到很晚。白天教中学,大学毕业以后大学也教,像打浦桥那里的上海法政学院[11], 我曾经去教过英文。有的时候一天要教3个地方的课,从早晨、下午一直到晚上,回到家里就是睡睡觉,连吃饭也在外面。我自己买了一辆自行车,没有自行车,一天要跑3个地方上课根本来不及。你想,我住在虹口,市西中学[12]在愚园路,上海法政学院在打浦桥,育才、格致[13]在石门二路。当时是非常时期,像格致、育才两个学堂并在一起上课,所以我有这个条件,上午在这个学校教,下午在另外一个学校教。时间排得很满, 中午没有午休。有的时候,我中午还要到无锡国专[14]去。我帮他们管帐,管会计。那个时候,胡曲园、蔡尚思,都在那边教书,他们的工资都是我开的。我一般都是中午到那边去,一边吃饭,一边做帐,做得很快,那个时候做帐简单。他们学校另外有一个事务员。如果我不在校的时候教职员工要领工资,我就托他把钱发给他们。工作节奏快,所以没有自行车来不及啊。有段时间,我还兼过正中中学[15]的课(当时和无锡国专在同一幢楼里)。确实很辛苦,但是我身体好,也不觉得特别累。我初中的时候经常踢踢小皮球什么的,很有好处。我的视力是到了高中才开始下降的,因为那时开始我读书比较多些。不过我的近视度数一直维持在4 0度,到美国留学也没有加深。那个时候, 同学当中近视眼不多。
大学毕业以后,我主要是在格致中学教书。那时格致是市立学校,市立学校的毕业典礼有时市教育局长甚至市长都会来参加的。记得1946年吴国祯当上海市长,他到我们格致中学来参加学生的毕业典礼,我有这个印象。在典礼讲话中,他大骂米蛀虫投机,大概那个时候刚巧这个问题在他脑子里,所以就那么说了。吴国祯来校的时候,有没有很多保卫人员?还算好,没有觉得,没有注意。我在格致中学教了5年多书。记得一开始轮到我担任晨间值日时,因为刚到学校当教师,我吹哨子的动作不大熟练,结果哨子掉了,要到地上去找,同学们却没有一点哄笑,真好。那个时候学生都是很好。格致的英文程度也是不错的。现在一般情况,中学的英语教材能够从报刊里面选材已经不错了。大学和研究生英语教材可以考虑这种形式。对一般的高中生,这样的要求太高了一点。
抗战期间我们学校里英语课照样上,没有停。原来的其他课程也基本没有变,就是增加了日语课。时间方面由别的课调剂一下,个别的课压缩一下。日语教师由汪伪政府派的一个日本人担任,老师、学生都要学日语。那是我第一次上日语课。那个日语教师年纪比较轻,一面孔笑脸,他也不谈政治,反正就是教日语,从五十音图开始教起。他中文也懂一点。那个时候我们当然不大愿意学日语,因为不是和平时期、两国关系平等状态下,而是你日本人侵略我们国家。他虽然没有讲强迫我们学日语,实际上等于有那个意思。所以我们中国师生都不愿意学。加上学期结束的时候学生要考日语,老师不考,我们这些老师的日语就更学不好了。那次学日语我没有学好。后来在美国留学的时候,我学了德语、法语、俄语,也学过日语。那时日本已经沦为战败国,中国人民取得了抗日战争的伟大胜利。对我来说,那时学习日语和学习其他语言一样,是为了学术研究的自觉需要,学习起来感觉大不相同,效果当然也要好得多。
到美国留学之前,我还到市西中学教过半年书。实际上我是从市西中学出去留学的。那年市西中学刚刚创办。因为国民党上海市的支部派了一个人来做格致中学的校长,我们对国民党校长的管理不大习惯,我就和一个教务处的主任一起带着一批学生跑到市西中学去了。当时我在格致除教学外,还兼总务主任。我们两个主任都跑了。我们觉得市西中学的创办人赵传家[16]是真正办教育的,他在美国读的教育硕士,教育观念比较开明,我们愿意到他那里去工作。那时人员流动比较频繁,如果要离开一个学校,手续并不烦,简单的很。我当时跟校长讲,我通过了留学考试,马上就要出国了,需要时间作些准备,所以想离开格致。校长同意,就行了。实际上我走不了,没有那么快,还要办理手续什么的。我之所以那样讲,不过是找个理由而已。
国民政府的留学考试一共举行过2次,1944年一次在重庆,1946年一次在上海[17]。我参加并通过的就是在上海的那一次。那个考试都是在报纸上公布的,愿意去的自己报名参加。报名要不要钱?印象里没有交过什么钱,要什么钱啊。你要张表来填好,带了学历证书去就可以了。考试地点在震旦大学[18]。我参加的几次考试都在震旦,很巧的。邮政局两次考试也在那里,就是现在的二医大,那两次考试我都考了第一名。震旦的礼堂很大,可以容纳很多人。留学考试有上千人参加。因为这一块附近几个省都到上海来考,它在全国一共只有几个点,华东地区就设这么一个点。我还算手续办得比较快的,1946年夏天参加考试,1947年初出去留学。本来1946年当年就想走,没有成功,实际上哪有那么快的。
五 美国留学与教研: 华盛顿大学十二载
留学考试通过后,我申请了美国的3个大学,一个是哥伦比亚大学,一个是华盛顿大学, 还有一个是科罗拉多大学。他们都要我去。市西中学的校长赵传家是科罗拉多毕业的,他介绍我到科罗拉多去。相对来说,哥伦比亚大学和科罗拉多两个大学比华盛顿大学要大一些, 本来我也想到那两个大学去。因为时间上稍微迟了一点,没有去成。我是1947年2月初出发的,当时没有飞机,只能乘轮船,到美国去单程要花3个星期。等我到了西海岸旧金山,已经快2月底了,那两个大学已经开学了,结果我就到了华盛顿大学。华盛顿大学虽然相对小一些,它却有一个好处,就是学制比较灵活。它实行quarter system(学季制)不是semester system (学期制)。quarter system (学季制) 是一个学季一个学季上课,一年分4个学季,2月份去也不要紧,4月初新学季又开始了。夏天你要上课也可以。这样毕业就快了, 反正是学分制啦。所以我硕士课程完成得比较快。当时和我一起到华盛顿大学学习的还有另一位圣约翰大学毕业生(现在是上海财经大学的一个教授),后来他转学到哥伦比亚大学去了。在美国转学是比较容易的。先由转学者自己提出申请,然后指导老师同意。其他很多问题,学生也有很大的自主性。我的研究生专业是自己选择的,后来很多奖学金[19]也是自己申请的。留学生的自主性非常重要,自己要了解各种情况。我的奖学金申请被批准后,学费问题就解决了; 以后再参加半天工作,生活经费也比较有了着落。我这个半天工作实际上是相当好的, 是在学校里面做research assisant (助理研究员) ,跟着一个教授,这样工作可以和我的专业学习结合起来。这个和我原来在中学、大学期间一面读书、一面工作的经历也有关系。本来我一向就是这样的,比较习惯快节奏与高强度的工作。当然也要有机会。那时华盛顿大学刚刚要扩大它的中国研究,我恰恰是研究中国问题的中国学者。
我读硕士不是以经济史专业为主的,我的硕士论文是《关于改组中国证券市场的建议》。经济史是后来读博士加上去的。因为可以和工作结合,和博士论文结合。博士学位拿到后,我曾在华盛顿大学经济系教过4年书,主要讲授4门课程,一门是经济学原理,上大课; 一门是美国的工业结构, 一个中国人去讲美国的工业结构(原来我学过这一课程);一门是远东经济问题;一门是中国经济史。
美国的教授分为3档: 助教授、副教授、正教授。实际上它对副教授已经要求比较高的了,要求出版过2本书,出版过1本书可以评助教授,这个助教授等于我们的副教授。所以做到他的Associate Professor, 已经给你tenure了,意思就是他不会随便辞掉你了,除非出了什么问题,这个就叫终身教授。我回国时,已经是终身教授了。
那时回国是因为中国解放了,还有一个原因我出国留学的时候本来就没有准备呆长的,我的打算是硕士两年读完就回国。结果有了这个读博士和做研究工作的机会,我就待下去了。一呆下去嘛,已经解放了。在美国关于新中国的消息也是有的,就是不大迅捷。《华侨日报》等报纸能看得到。为什么没有想留在那边?我去的时候就没有打算留。当时我的1个孩子留在上海我哥哥那里,就是想不久还是要回来的。硕士毕业之后1948年我回来过一次,回来把爱人和大女儿一起带过去,小的女儿太小了,只有2岁,带出去不方便。而且美国方面的要求也多,多带一个人,要求保证金多少多少的。我想去两年就回来了,哥哥就同意由他帮忙管这个孩子。所以1个2岁的孩子留在上海,带了一个5岁的孩子去。结果一呆下去又是10年。我一共实际上在美国待了12年,1947年初出去,到1958年底回来。
在美国上课、生活全都用英语,但是我中文还算没有全部忘掉。我研究中国的历史,清朝的历史。备课有的是自己本来读过的、熟悉的课; 有的是要创新的。比如中国经济史,本来是吴大琨(后来中国人民大学的教授) 教的。新中国刚成立之初,中美航运已经不通,他通过英国、苏联等地绕道回国。他离开美国后,这门课空了一年。以后我再接上去,把它承担下来。一个学季我一般上一门课。除了上课,自己另外还要做研究,我在做研究方面花的力气最多。我做事是加倍的,晚上有的时候工作到11、12点钟不稀奇的。我习惯了。我在华盛顿大学的学习和研究条件比较好,那个时候研究生不多,经济系的研究生,硕士、博士加在一起也只有十几个人。研究生不多,使用图书资料方面就比较有利。我们的研究室很大,放六、七张桌子,我和吴大琨还有其他少数几个人在那里工作。吴大琨回国以后,有一段时间,那么大的研究室里就是我一个人。这个研究室有一扇门可以直通学校图书馆,我查资料就方便多了。图书馆的那些中国资料,包括好多地方志啊,家谱啊,以前没有什么人当真去用过。我就在那里耐心地逐一查阅,获得了很有价值的史料。美国对于社会科学类博士的要求很严格,攻读自然科学博士学位规定是3年,社会科学类博士一般要花5年。在做博士论文前,先要通过相关科目的考试,才能获得做博士论文的资格。这些考试是非常严格的。记得我曾有一门科目当时老师认为还不能够通过,我有点想法。那位老师说: “你不要觉得有什么压力,在我们美国, 这是很平常的事情。我自己也是这样走过来的。之所以作这么严格的规定,就是要让人知道, 在美国读博士不是那么容易的,美国博士的质量是很高的。”当然4个月以后我那门科目顺利通过了,然后就开始着手做博士论文。相比之下,我们现在博士、硕士太多了,好像比较容易,这样对质量会有影响。
其实,机遇要靠自己抓住,抓住机遇以后要苦干,要有信心。比如当时我做中国绅士的研究,估算绅士阶层到底有多少人,有的时候也会遇到困难,一步一步算上去,有的时候缺半步不行呀,开始想不出,搁一搁。隔几天再想,哎,得到一个窍门,找找什么资料,可以了。应该说我的那个博士论文选题和导师的要求有关系,但是他分了题目之后,我就自己干了。当时那边是采取合作研究的方法,华盛顿大学远东研究所我们那个历史组不光是历史学专业人员参加,还有其他学科的研究人员,有的是历史学的,有的是地理学的,有的是社会学的,有的是经济学的,是这样的合作。大家每学季总要拿出一点东西来讨论,交流最新研究的情况,其他人会从不同学科的不同角度来提出意见和看法,蛮特别的。它这个叫co-op erative project, 和我们现在的合作意思是两样的。它是跨学科的,因为它是研究整个的社会,单纯从一个方面看有的时候容易片面。你是搞经济学、经济史的,搞社会史的人看了你的文章会说,你怎么这个方面没有看到,你不全面。他提出意见,也很好。它强调合作是这样的含义。我现在的合作也是这样的,我们搞过的大的项目,《近代上海城市研究》、《东南沿海城市与中国近代化》等,不都是跨学科的嘛,所以把两个所,历史所、经济所的人员组织在一起,共同研究。我强调要求定性定量结合的研究,大家都做得不错。这次《近代上海城市研究》修订本,我把表格都重新剥离出来,重新排了一下,结果经济篇目一共有53张表格,每一章都有,历史篇也有27张表格,刚巧80张。我都重新编排,全书加了一个总的统计表格。有的表格原来就写“见下表”,没有标题目的,我要给它一个题目,下面要加资料来源。这些表格有的是诠释性的,有的是统计性的。我的书里都有很多表格,《英美烟公司在华企业资料汇编) (共4册) 有20多张表格。《沙逊集团》那本也有40几张表格了。过去写的《中国绅士》也好,《中国绅士收入》也好,都有好多表格。
我的博士论文出版之前,我的导师梅服士(M ichael Franze ) 花了很大的精力,提出不少修改意见。一般学生的论著他不会这样做的,当然这与书的基础好有很大的关系,费正清这样的华盛顿大学以外的著名学者都认可的嘛(华盛顿大学有个规定,博士生的论著一定要有学校以外的专家认可、推荐,认为达到出版水平,才能经过修改后正式出版)。后来我导师自己没有说,那个所长对我说: 你的导师对于你的著作费了不少精力,你看关系怎么处理比较好。我说老师的确给了我很多帮助,有的时候是画龙点睛的作用。不过书是我写的, 结构、内容、资料都是我自己搞的。那个所长就说: 那就让他(指我导师)写一篇导言,表示他是我的指导老师,也起了作用了。这样,总算这本书是单独署我的名字,不然就不是我独立的著作了。我的另外一本专著经赖肖尔推荐出版,也是我单独署名。我还是比较幸运的。有的人到美国去留学,这方面就吃了亏了。我知道的一个人,本来也是我们社科院的硕士, 到美国读博士,结果他的论文被导师署名了,关系没有处理好,博士没毕业就去工作了。现在他在美国做一些管理图书的工作,和研究工作脱离了,很可惜的。在美国,这样的导师也是有的。
在国外留学尽管很忙,我还是积极参加一些活动,包括一些学会活动。1947年我刚到美国不久,12月份太平洋沿岸各州大学就联合召开经济学会,我自己跑去参加了。当时参加这个会议的大多是教授,研究生与会的不多。我不仅参加了这个会议,还写了一篇报道,交给吴大琨。吴大琨当时还兼上海《经济周报》的主编。这样,12月份刚结束的会,关于会议的报道在第二年1月份的上海《经济周报》就刊登出来了。我的这篇报道题目为《计划经济还是市场经济》,当时有些外国的教授并不否定计划经济,反而认为计划经济好。这是我第一篇发表的经济类的文章。那个时候美国大学的风气比较开放。所以1949年我遇到研究生的选读课要求自己选读、写一些报告,我就跟导师讲,我想读一点马克思的著作,《共产党宜言》啊什么。那个老师讲,行行, 都可以。所以我是在外国读的马克思主义。后来麦卡锡主义一来,就不行了,管得很厉害。战后初期美国还是比较自由的,气氛还不错。华盛顿的大学里倾向于民主党的比较多。杜鲁门总统、肯尼迪(当时还是参议员) 都到大学来演讲,我都去听过。经济学家弗里德曼讲自由经济,加尔布雷斯讲那个后工业社会的福利社会等,遇到这些学术大家来演讲,我都抓住机会。政治方面的也好,学术方面的也好,我都去听。所以我在美国留学不是闭门读书、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有些学生到了美国就是两点一线,从住的地方到学校来上课,上完就回去了。结果对社会的情况不了解。说起来是留学美国,但对美国的情况并不了解。我这么忙,一边学习,一边兼职做助教,还抽出时间来参加各种活动。这些经历对我后来担任全国人大代表,了解政治、经济、文化、社会等各方面的情况,都有关系和帮助。我一向都是综合性的概念,读书不是一读什么就完全钻到这个专业里面。现在大学里专业是越分越细。我们读大学的时候,仅经济学就是7、8种课啦,有的课不需要我们上,我也去听。美国对硕士要求至少有3个方面,博士要求5个方面,知识面很广。不像我们现在就是一个方面读下去,只有专业方面读下去,没有综合性的概念。我们那个华盛顿大学开设的课程,不要它的学分我都去旁听。譬如劳工不是我的学科,我的学科中,经济学原理大家都要上,财政、国际经济和贸易、货币银行学,还有经济史。经济史是读博士加上去的,3个发展到5个。但是当时讲授劳工问题的那个教授,是美国西北大学中的劳工问题专家。他来讲课,我照样去听,还不止听一门,一门是他的大课,一门是他专门给研究生讲的课,后一门课我是旁听,不要学分。这个老师他讲,哎呀,你很专心,你去报一个嘛, 再加一个学分嘛。我说不要加了,我的学分早已满了,我不要学分。但是我照样跟人家拿学分的同学一样,课外自己选择一个课题,向大家做一个报告。我去听课完全不是为了凑满学分,而是因为自己感兴趣,尽管这门课已经超过我的5个学科之外。
说到时间紧张、工作紧张嘛,我习惯了,比人家加倍努力啊。当然从另一个角度讲呢,这与我爱人的支持很有关系。当时我应该说是全力以赴的,以后回国在社科院工作我也是抓得很紧,从早到晚完全是扑在事业上,午睡没有的。我整天都在外面工作,家里完全交给我爱人了。她牺牲了自己,让我专心工作。当然有的时候,也有点后悔。本来,如果在美国读完大学,她也会有很多机会。那个时候没有办法,孩子太小。而且国外有规定的,12岁以下的孩子不能让他单独关在家里,一定要有人照管。所以国外大学女教授中也有相当一部分在家带孩子的,在孩子身上花了很大的心血,等孩子大了再出去工作。当然我对孩子还是有影响的,孩子看到我在家里也是不断地看书、写东西。所以我的孩子也都是很喜欢学习的,成绩也都很不错。不是我压着他们这样的,这是身教。这跟我的家庭传统也很有关系。我父亲是工部局华童中学毕业的。他进华童中学恐怕还是在清末,那个时候读中学也是不容易的。他自己孩子那么多,都是读大学的。我在家里排行第二。我哥哥一早就起来读书, 我也受点影响。父亲严嘛也不能讲怎么样严,但是还是起作用的。
六 精于专业、不限于专业
我从中学开始,已经比较综合性的、全面的看问题。对国内、国际的新闻,都开始注意起来了。大学的时候,关心的问题也是不限于专业。到了外国留学,我也是超越了自己的专业范围。我是自己后来投入到一个更广阔的领域,整个的世界,都想了解。不是单单一个专业,不限于专业。所以我搞经济,就不限于经济,也考虑社会的问题,考虑文化的问题等等, 觉得它们相互都是有联系、有关系的。比如金融中心的问题。最近有人提出来,金融中心要有金融中心的样子啦,主要的银行总部应该在上海,不是在你北京啊。这个话,我几年前就提出来了,早在做《近代上海城市研究》的时候我就提了出来。我认为既然上海是金融中心, 一些中国商业银行和在华外国银行总部就应该设在上海。我在全国人大代表会议上,也提出这些问题。中央现在有个时间表,意思是上海到2010年或2020年,要成为国际金融中心,至少是亚洲的金融中心。我完全支持。所以我关心的面是很广的。还有环境的问题,我老早就提出来了。到现在我还担任着上海生态经济学会会长。对于资源的问题, 全国的缺油缺水等等,这些问题都作为重要问题,要考虑。不光是谈上海,到北京要谈全国的。我第三次提出一号议案那次,江泽民同志还在上海,他没有参加那一届全国人大,我在北京的时候参加上海代表团。他在《新民晚报》上看到记者介绍我的一号议案,是关于节约能源、保护环境方面的。他很重视,当天晚上10点钟左右,我已经睡下了,他的秘书贾秘书打电话过来,说是江书记希望了解我议案中提出的一些问题。我就起身,把议案拿出来,一个字一个字地读给他听。后来第二年江泽民同志就到中央任总书记去了。他很关心这些问题。到现在,这些也都是大问题,水的问题、环境的问题、可持续发展的战略问题,还有人才问题、西北大开发问题,都是非常重要的大问题。
我现在每天还要看很多报纸,像《人民日报》、《解放日报》、《文汇报》、《新民晚报》、《社会科学报》、《上海科技报》等。杂志也看得很多,如我们院里有些杂志,还有社联的两个杂志,以及其他的杂志。看嘛分两种,一种是粗看,一种是细看。一般的问题可以粗看,自己关心的问题、比较重大的问题,需要仔仔细细地看。我以前在院里说,应用研究和基础研究并重,现在还是抱这样的态度。特别是上海的研究不能局限于上海,因为上海的很多问题也牵涉到全国,特别是上海有些课题,文史哲的基础研究,不能在上海就研究上海问题。江泽民同志对历史、特别是近代史是很重视的,邓小平同志也是这样的。就怕有的东西不重视,跨掉了,没有了。研究上海史,外国人现在也很重视,他们研究得很细致。我觉得过去汪道涵同志说过的一段话我印象很深刻,他说《红楼梦》是一部经典小说,其意义决不限于小说本身。它把当时的社会、环境、政治、制度等都反映出来了。外国人在研究,我们自己不研究,这算什么?应该有人专门研究红楼梦。人家外国人在研究,当然有些是外籍华人,我们自己没有人能跟人家交流,这不象话。中国自己的文学经典啊。
我几年前就提出来,譬如说印度要注意。最近看它上来的势头也比较快。在未来的发展里头,印度的位次被排得很高。总的来说,它的基础教育看看也不怎么样,但是它高等教育抓得很紧。高科技方面,先进的软件方面,它也发展得很快。还有能源问题,我们有些行业,不该投资的,重复建设,浪费能源。我们又不是资源很丰富的国家,而是资源短缺的国家,人口这么多,是人均资源占有率相当低的国家,但是还这样浪费。我们有些行业、有些企业、有些单位,能源的消耗和最发达的国家相比,可能存在10倍的差距。我们一个是技术落后,一个是管理的问题,浪费这么严重的企业,还在重复建设,投入下去,产出很少,还污染环境。印度据说正赶上去,它的资源消耗比是发达国家的2倍,我们是10倍。它比我们好。当然总体来说,确实我们还是比它高,GDP比它高。但它有些方面超过我们了,比如软件行业。据说,再隔20年的话,可能是美国第一,中国和印度都能够超过日本。现在日本是第二经济大国。印度紧跟在我们后面啊。
我觉得,专长是重要的,但是面广一些好。特别是研究的方法等,都是相通的。总之,面和线结合,融会各种研究方法,就容易抓住机会; 机会要你做什么,你就有足够的能力去应对。
[口述者简介] 张仲礼,1920年生,江苏无锡人,1941年毕业于上海圣约翰大学。1948年、1953年先后获得美国华盛顿大学经济学硕士、博士。曾任该大学经济系副教授、远东研究所研究员。回国后历任上海社会科学院院长、顾问,第六―一九届全国人大代表。主要从事中国经济史方面的科研与教学,著述甚丰。
[整理者简介]施扣柱,副研究员,上海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 200235
(责任编辑:张剑)
[1] 和安小学,1906年开办,创办人毛吉生。地址新闸北成都路979号。1927年8月改为市立。参见上海特别市立和安小学校编《我们的轨道―和安小学概况初集》,1930年;许晚成编《上海大中小学校调查录》,1935年。
[2] 南洋模范小学,1900年创办,原名南洋大学附属小学,地址交通大学南院,1927年改私立。参见许晚成编《上海大中小学校调查录》。
[3] 和安小学创办人毛吉生,长校20余载,深受师生拥戴。1928年称病辞职后,全体校友决议立纪念碑于校内,并赠其匾额一方,上题“为国储材”。校友会还曾向国民政府上海市教育局请求给予毛校长以养老金。参见上海特别市立和安小学校编《和安校友录》序,1932年版。
[4] 近代上海幼儿教育在全国虽尚属领先,但数量仍较少,社会对学前教育亦远不若对中小学教育重视。以1946年为例,全市市立、私立(含未立案) 幼稚园总数仅为515个、在园儿童26873名。接受学前教育者可谓寥寥无几。参见民国35年《上海市教育统计》,第58-67页。
[5] 张先生祖籍江苏无锡,祖父早年来沪经商。父亲为上海邮政局高级职员,毕业于工部局华童公学。母亲在家操持家务,曾在无锡读过小学。张先生在家中排行第二,上有兄长1人,下有弟妹6人。除妹妹于高中因病早逝外,其余7人均接受高等教育。
[6] 工部局育才公学,原名育才书社,英人嘉道理(Eills Kadoorie ) 1901年创办。1912年改为工部局育才公学。抗战胜利后,收归市立,改名育才中学。1950年后为市重点中学。参见许晚成编《上海大中小学校调查录》,上海市教育科学研究所教育史志研究室编《上海市学校概况》,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1990年版,第302页。
[7] 因华人争取受教育权之斗争和与华界学校的竞争需求,工部局曾在界内设立华童公学5所、华童小学9所、华人青年工人夜学及夜小学4所。参见李清悚、顾岳中编《帝国主义在上海的教育侵略活动资料简编》附表二、表三、表四,上海教育出版社,1982年版。
[8] 圣约翰大学,近代中国著名教会学校之一,1879年美国圣公会在沪创办。初名圣约翰书院,1886年改名圣约翰学校,1892年始设大学课程,1905年按照美国哥伦比亚大学条例组成完全大学,1906年在华盛顿注册,从此各学院毕业生开始授予学位。1909年,为便于毕业生出国留学与国外学校学年衔接,将学年冬季结束改为夏季结束。1925年五卅运动中,校长卜舫济粗暴干涉学生游行示威,许多中国学生与员工联合签名离校,另组光华大学。1927年北伐军抵沪,学校短暂停办。美国教会总部派调查团来华调查后, 改组约大,设立驻华董事会、以华人为副校长及教务主任,将学校部分行政权交与华人。1947年向中国政府立案。1952年院系调整,各学院分别并入复旦大学、同济大学、上海第二医学院、华东师范大学、上海财经学院等,圣约翰大学宣告结束。参见忻福良等主编《上海高等学校沿革》,同济大学出版社,1992年版,第35-47页。
[9] 张仲礼先生曾任第六――九届全国人大代表,其间共提出61个议案,其中通过或吸收进相关法的有1个,列为一号议案的有8个。所提议案涉及促进国家统一、国家反腐败、违宪审查制度、政府采购、行政程序、国旗、宏观调控、证券、期货交易、货币发行、宏观金融稳定、国际金融租赁、信托、信贷、票据、债权债务、劳役抵债、工资、涉外公司、反倾销、外商企业财产登记管理、保税区管理、商典、电子商务、信息安全保护、商业秘密保护、产权交易、中介市场、玩具生产销售、太湖流域协调发展规划管理、节约能源、保护环境、汽车尾气排放、基因资源保护、消费者权益保护、老年人权益保护、合作社、司法解释、仲裁、强制执行、国际刑事司法协助、国有企业经营者更换、上海住房银行、农业投资、社会救济、专业技术职称制度改革、中国社会科学界联合会、全国哲学社会科学大会、全国哲学社会科学成果奖等重大问题。有“议案大王”之美誉。参见毛增余主编《与中国著名经济学家对话》第4辑,中国经济出版社2003年版,第220-221页。
[10]卜舫济(Francis Lister Hawks Pott ,1864-1947),美国圣公会传教士。生于美国纽约,曾获哥伦比亚大学文学士学位与纽约神学院学士学位。1886年以传教士身份来华,任上海圣约翰书院英文教师。继任该校主任。1896年始任校长,至1941年因年老辞校长职,改任名誉校长。长校期间,曾兼任文理学院院长、兼管中学部,教授英语和物理、化学、天文、地质等课程。同时担任中华基督教教育会会长、上海工部局教育委员会会长、皇家亚洲学会会长等职。业余喜好研究中国历史,撰写并出版《中国之暴动》、《中国之危机》、《中国历史大纲》、《中国历史概略》、《上海简史》等书。1944年返回纽约。1946年再度来华,翌年病逝护上。参见《圣约翰大学五十年史略》(1879-1929), 第8、13页;忻福良等主编《上海高等学校沿革》,第35-47页;长宁区志编纂委员会编《长宁区志》,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1999年版,第1106-1107页。
[11]上海法政学院,初名私立上海法政大学,1924年9月创办,1929年改名上海法政学院。太平洋战争爆发后,学院暂停,改为私立上海法政学院办事处。与法国总领事协商后,对外称中法私立上海法商学院。1943年8月,经教育部批准迁至安徽屯溪复学。1946年1月迁返上海金神甫路(今瑞金二路) 打浦桥原校址。1951年8月与诚明文学院、私立上海法学院等6院校合并。参见忻福良等主编《上海高等学校沿革》,第192页。
[12] 市西中学,1946年由原西侨男中、女中合并而来,地址愚园路404号。1959年起为市重点中学。参见上海市教育科学研究所教育史志研究室编《上海市学校概况》,第301页。
[13] 格致中学,前身为格致书院。1874年徐寿和英人傅兰雅(John Fryer) 向中外绅商集资创办,地址北海路。因中外董事意见分歧,1900年书院停办。1913年华董决议改组,呈报公共租界工部局,改办华童公学,名工部局格致公学,1917年开学。1937年抗战爆发后,借他校复课,改名上海特别市市立格致中学。抗战胜利后,易名上海市市立格致中学。1946年回原址上课。1958年定为市重点中学。参见上海市教育科学研究所教育史志研究室编《上海市学校概况》,第28页。
[14] 无锡国学专修学校,前身为无锡国学专修馆,1920年冬由施肇基捐资建立,校长唐文治。1927年改名无锡国学专门学院。1930年,定名无锡国学专修学校。抗日战争爆发后,该校内迁。1939年春在沪设补习部, 同年8月增设5年制专修科。1947年该科迁返无锡与校本部合并。1949年下半年,其在沪剩余部分全部迁回无锡,沪校建制撤消。此处指其沪校。参见忻福良等主编《上海高等学校沿革》,第261页。
[15] 正中中学,私立立案学校,1929年2月租赁中正东路160号大厦5楼创办,首任校长谢鸣九。参见《上海市中等教育概况》,第118页。
[16] 赵传家(1897-1993), 浙江嵊县人。1924年上海沪江大学毕业后,在绍兴、杭州两地中学任教。后任小学校长、上海华东基督教教育协会干事。1936年留美攻读教育学与行政管理学,1938年获硕士学位后回国,任上海华东基督教教育协会千事。抗战期间,任基督教联合中学(后改为华东联合中学) 校董会主席,并与沪江大学校长刘湛恩共同举办难童收容所。战后奉命接收原西童男中与女中,并受命创办市西中学,出任校长。后曾任民进上海市委顾问、静安区地方志编纂委员会顾问等。参见《静安区志》,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1996年版,第1072页。
[17] 清末以来自费留学向无考试,1933年国民政府公布《国外留学规程》,规定自费生须呈缴国内专科以上学校毕业证书、经审查核准再行发给留学证书,对自费留学开始予以限制。抗战爆发后,国民政府颁布《限制留学生暂行办法》。抗战胜利前夕,为战后重建、亟须人才计,废止前项留学限制,规定凡志愿出国留学者,均须考试及格,方能领取留学证书出外留学。第一届自费留学生考试于1944年在重庆举办,第二届自费留学生考试暨公费生留学考试于1946年在全国九大城市同时举行。张先生1946年在上海参加留学考试, 名列经济类179名发榜考生第2名。参见教育部教育年鉴编纂委员会编《第二次中国教育年鉴》,总第879-883页。
[18] 震旦大学,近代上海著名天主教会学校之一,马相伯捐私产创办。原名震旦学院,1903年正式开学。1905
年,天主教会排挤马相伯,接管震旦,法籍神父南从周自任院长。1908年,从徐家汇原址迁入卢家湾广慈医院东首。1917年,改名震旦大学。1932年,向中国政府立案。1952年其医学院与圣约翰大学医学院等合组上海第二医学院,其他学院分别并入复旦大学、交通大学、同济大学、华东师大等。其校址为今上海第二医科大学所在地。参见忻福良等主编《上海高等学校沿革》,第192页。
[19] 张仲礼先生在美国留学期间曾获美国社会科学研究理事会奖等。